中國佛教史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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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佛教史(三) 趙州從諗禪師_趙州從諗禪師

中國佛教史(三)

釋印謙法師法義著作 / By admin

中國佛教史(三) 趙州從諗禪師

主講人:釋印謙(天亨)法師

學歷:輔仁大學中文系,圓光佛學院研究所畢業

現任:大崗山靜修寺住持、法輪禪寺副住持、大高雄佛教會理事,慈隆僧學院院長

時間: 民國101年每週三19:30-21:00

 

  中國佛教發展到隋唐時期可謂是宗派林立,其中又以「禪宗」為大家所熟悉。禪師們灑脫、機鋒的公案更是膾灸人口,為後人所稱揚傳頌。趙州禪師(778 ~897年),即是禪門中一位很有名氣的禪師。他的禪風樸俗、高尚超塵、威儀嚴實,以仿傚古人之風為志,故有「趙州古佛」之稱。到了八十歲那年才當上河北趙州觀音院的住持,高壽一百二十歲。在他四十年的住持任內,從不曾向施主化緣,即使是他的禪床一支腳斷掉,徒弟們想要幫他換新的,都被他拒絕。他去撿拾別人燒斷的薪火柴,用繩子綁一綁繼續使用,趙州禪師就是這麼節儉、惜福。

 

  趙州禪師的師父是南泉普願禪師(748~834年),說到南泉禪師有一個很有名的公案叫「南泉斬貓」(註一)。故事是寺內東西兩堂的行者,為了一隻貓爭得水火不容,東堂的行者說貓是他們的,西堂的禪行者也不甘示弱,認為貓才是他們的,整個禪堂前吵吵擾擾、鬧鬨鬨的。南泉禪師走過來一手捉起這隻貓,向大眾喝斥:「修行人不好好用功,卻為一隻貓爭論不休,成何體統?若有人可以回答我的問題,就放了這隻貓,若答不出來,就斬了牠!」結果沒人答得出來!南泉禪師當下把這隻貓的頭剁下來。唉!這隻貓也真〝衰〞,被幾個放不下我執的出家人〝害害死〞。不久趙州禪師回來,南泉禪師將整個經過說給他聽,問趙州說:「你若在場會怎樣回答?」只見趙州禪師二話不說,脫掉腳上的鞋子放在頭頂上走了出去,南泉禪師看了讚歎說:「你若早點回來這隻貓就不會枉死了!」趙州禪師的意思是指修行人「顛倒」!鞋子是腳穿的,放在腳下的東西,拿到頭上不就顛倒了,顛倒什麼?顛倒出家人不爭開悟、不爭道行、不爭解脫,反而爭一隻貓,這不是顛倒是什麼? 當初六祖惠能大師(638~713年)也有一段令人津津樂道的公案,是在一場講經法會外,看到兩個人為了風動抑是幡動而僵持不下,六祖一句「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,是仁者心動」,當下一記棒喝,劈的二人無話可說。因為若無動心動氣,怎會各執己見?修行者自心已動念不察覺,落於我執、我見,誰對誰錯、誰是誰非的一種意氣之爭、面子之鬥,對修行是很不利的。

 

  話又說回來,趙州禪師初次見南泉禪師時,即有段趣味性的對答,可看出趙州禪師自小就很靈精銳利。趙州禪師出家尚未受戒還是個沙彌時,就到處遊方參學,尋訪善知識,目的是要找一位可以指導他的明師。當他來到南泉禪師的寺院時,南泉禪師正躺著要休息,於是就在禪床上見他。南泉禪師一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,便慵懶地試探一下:「你從哪裡來啊?」趙州禪師回答:「從瑞像院來。」南泉禪師又問:「既然從瑞像院來,可曾見到瑞像否?」結果趙州禪師回答得很妙,他說:「我是沒見到瑞像,倒是有見到一尊臥如來。」南泉禪師看趙州禪師這麼機伶講話,再進一步試探其深淺:「你是有主沙彌?還是無主沙彌?」(這句話的意思是若按世俗話說,是指你有師父否?若按行內話說,是指你是否找到自己本來面目,可以做的了主?)我們知道趙州禪師這次出來是為了找明師,一聽南泉禪師這麼問,應該當下把握機會跪著拜師父,但他並沒有直接粗俗的這麼做,反而很有技巧的說:「仲冬嚴寒,伏惟和尚尊體萬安。」意思是冬天很冷,師父您可要保重法體啊!言下之意含蓄地表達:「我的師父就是你啦!」(註二)南泉禪師經過這一回合的機鋒對答,窺出趙州禪師小小年紀已顯露出禪者之風,當然樂於收趙州為徒。

 

  同樣的,禪門中也有一位沙彌,還沒受戒就到外面遊歷的仰山慧寂禪師(807 ~883年),他去見潙山禪師(771~853年)時,潙山禪師也是問他:「你是有主沙彌?還是無主沙彌?」仰山禪師很有自信的回答:「有主。」既然是有主沙彌,「主在何處?」仰山禪師的回答就跟趙州不同,因為仰山禪師之前已參學過耽源禪師,對修行已有所體會,所謂沒有三兩三、不敢上梁山,只見仰山禪師不動聲色地從西邊走到東邊,又從東邊走回西邊,然後站著不動,這就是他的回答,故意要看潙山禪師懂不懂他的意思(註三)。我們佛門中不是只有師父在選徒弟,有時徒弟也在選師父,仰山禪師大有此意謂在裡頭,所謂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」「講〝話頭〞就知〝話尾〞」,工夫深淺,看他走路過來的樣子就知道。此時仰山禪師既不出手也不出口,他出腳,用行動來回答,看潙山禪師瞭不瞭解,若瞭解則堪為師父,若不瞭解就掉頭另尋他去。潙山禪師也不是省油的燈,眼睛一瞄,當然知道仰山禪師在搞什麼名堂,於是跟他開示幾句,這幾句話如醍醐灌頂,針針見血,直指人心,說的仰山禪師五體投地,心服口服的拜潙山禪師為師,接潙山禪師的法,而創「潙仰宗」。

 

  話說趙州禪師找到這位師父真好,怎麼個好法?有一次南泉禪師要上山工作,就對趙州說:「中午你自個兒煮飯,自個兒料理,順便包一份便當送上山來給我。」說完就上山工作了,到了中午卻沒見到趙州禪師提便當來,原來趙州禪師自個吃完飯倒頭就睡,根本沒準備便當送去給師父。南泉禪師在山上做得肚子餓的咕咕叫,兩眼昏花、四肢無力,左等右等等不到趙州禪師,只好〝鼻仔摸著〞下山看個仔細。一進門只見趙州禪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,南泉禪師竟然不生氣責罵也不叫醒徒弟,反而〝惦惦地〞睡在趙州禪師身旁。等趙州禪師一覺醒來,就對趙州禪師說:「我以前曾看過一個『靈利』活潑的道人,直到現在沒有再見過。」說完便搖一搖禪杖又對趙州禪師說:「那個『靈利』的道人,是不是像這樣?」趙州禪師答:「不是。」南泉禪師就問:「你看過嗎?不然你怎麼知道不是?」趙州禪師答:「你若想要知道我在哪裡見過那位『靈利』道人,請你先放下禪杖。」(註四)南泉禪師一聽,歡喜讚歎趙州真有智慧。「靈利」活潑道人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,我們的佛性。我們的本來面目、佛性可以用語言、東西來形容嗎?沒辦法!言語道斷的!任何語言、東西包括禪杖都沒辦法形容出我們的本來面目跟佛性,所以趙州禪師說若要知道他是在哪裡見過這「靈利」道人,就把禪杖放下便是答案了。為什麼南泉禪師說他以前看過一位靈利活潑的道人之後,到現在都沒再見過呢? 因為當開悟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後,他就一直與道合,與道融合在一塊,「你就是道、道就是你」,一舉一動都符合道,都是佛法的展現,如何再去找那靈利道人呢!如同魚在水中,何須再找水;人在馬上,何須再找馬;不需要了。有一位龍潭崇信禪師跟隨道吾禪師出家人修行一段時間後,向他師父抱怨:「自從我跟師父出家以來,不曾聽師父開示佛法心要。」道吾禪師回答:「自你出家以來,我無時無刻不在對你開示佛法心要,你拿茶來、我為你接。你送飯來、我為你受。汝問訊時、我低頭。哪裡沒有指示心要?」龍潭禪師言下有所體悟。開悟的人他的舉止行動無不符合佛道,他的一舉一動都可以看到佛法的道理,如同《金剛經》所載:「世尊著衣持缽、入舍衛大城、乞食,返至本處,收衣缽,洗足已,趺座而坐。」一部《金剛經》就說完了,所以須菩提歎為稀有。但為什麼我們還是懵懂無知、看不到?因為我們凡夫是用肉眼看事物,沒有慧眼、法眼,所以看不到「道」、體會不到「道」。因此,趙州問南泉禪師:「如何是道?」,南泉禪師回答:「平常心是道。」

 

  但是講平常往往就不平常。佛說「四念處」:一、觀身不淨。二、觀心無常。三、觀受是苦。四、觀法無我。其中「觀心無常」是說世人的心是剎那剎那的變化,早上心情好,下午遇到事情心就起厭煩,不平常了;看到別人辦法會,人群鬧熱滾滾,人山人海,而我們的是小貓兩三隻,沒什麼人,那時心就不平常了;看人講經說法聽眾滿場、笑容滿面,掌聲不斷,手都打得快腫起來,我們是講得〝嘴角全波〞,聽的是〝霧殺殺〞,沒什麼表情,〝惦啾啾〞,那時心就不平常了;看到別的法師福報大,信眾擁護,佈施護持,義工一大堆,大家爭著搶事做,對法師扶扶抬抬,我們是〝校長兼打鐘〞,大小項事情都要自己來,心也是不平常;看別人輕輕鬆鬆坐著〝蹻腳捻嘴鬚〞,泡茶看報紙,就可以平步青雲、步步高升,我們是〝做呷流汗、被人嫌呷流涎〞,還在原地踏步,心也是不平常;朋友平時有事來相找,結果他有〝好康耶〞卻送給別人,那時心也會不平常。為什麼?因為嫉妒心、瞋恨心、愚癡、貪著,蒙蔽了我們的心,使我們為外境所縛,無法保持著平常心。對於種種心不平常的事,諸如:別人好、我壞;人對、我錯;人大、我小等,自己都清清楚楚知道,知道以後如能夠虛心檢討、改進,努力打拼,檢討改進,之後依然沒什麼改善、起色,這樣就要認份、認命,不要因為這樣而怨天尤人,要安貧樂道。我們常說「無欲則剛」,不是說什麼事情都不積極、沒興趣,也不檢討改善求進步,放在一邊,這叫麻木不仁、沒神經,不是學佛的人應有的心態。

 

  舉個例子:從前有個員外很富有但不快樂,他很羨慕隔壁那對貧窮夫婦,他們的生活不怎麼富裕,可是夫婦倆樂天知足,每晚都彈琴唱歌,其樂融融。員外很想知道他們的快樂之道,便拿了一百兩銀子向這對夫婦討教,想不到當天晚上就聽不到那對夫婦的彈琴歌聲,而且連續三天都如此,到了第四天這對夫婦奉還一百兩銀子給員外,因為為了這一百兩銀子,他們每天都提心吊膽、緊張兮兮,不知道這些銀子要藏哪裡才好?煩惱不已。這樣折騰了三天後,他們覺得寧可過著從前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,也不要這一百兩銀子,他們將銀子奉還員外後,當天晚上又聽到夫婦彈琴唱歌的聲音了。這就是心被銀子縛住,罣礙在那裡,所以人就不得自在。心不被外境所轉,不被外物所縛,心就逍遙自在,道便在其中了。而「證道的人要去哪裡?」「證道的人,他的生活是怎樣?」這是大家都會想要知道的問題。

 

  趙州禪師也曾這麼問過南泉禪師,南泉禪師回答:「到山下做一頭水沽牛。」(註五)大家聽了一定會覺得很奇怪,很不可思議,開悟的人怎麼反而要墮落去當畜牲呢?其實不是這樣,南泉禪師的意思可能有兩種:一種是「開悟證道的人無處不可去」–因為開悟的人,心已不被外境所擾、所縛、所染,而且跳脫打破形體、軀殼的分別,即使是到地獄,地獄對他而言也是光明、清涼的,所以有信徒問趙州禪師:「和尚百年後要到那裡?」趙州禪師回答:「到地獄。」信徒很吃驚地說:「師父怎麼會到地獄呢?」只見趙州禪師淡淡地回答:「我若不到地獄,誰度你?」(註六)另外一種意思是「開悟的人,得下山去做牛做馬,利益眾生」–所謂「欲為佛門龍象,先做眾生牛馬」,即是這個意思。

 

  既然有了良師,總得要有益友。趙州禪師找到南泉禪師這位好師父後,也想四處參訪、尋同參道友鬥鬥機鋒,這也不必奇怪,他做沙彌時就已出外雲遊走江湖了。有一次茱萸和尚對他說:「像你這把年紀,也該找個地方定居下來弘法利生才是。」趙州禪師捉住機會反問:「那麼修行人應該定居在什麼地方?」想不到這位茱萸和尚不知是故意,還是裝迷糊,反嘲笑趙州禪師:「什麼!你到了這把年紀,居然還不知道修行人該定居在什麼地方?」趙州禪師聽了真是〝七孔噴煙,猛吹鬍鬚〞,就像啞巴吃黃蓮、有苦說不出。他怎會不知修行人的安身立命處?只是禪和子愛鬥機鋒,看看茱萸和尚會跟他鬥出什麼玩意兒來,然而想不到茱萸禪師不跟他鬥,反而將了他一軍,消遣戲弄他一番,趙州禪師不禁感嘆:「三十年來騎在馬上遨遊,想不到今天卻被驢子踢了一腳。」(註七)

 

  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。趙州禪師繼續他的雲遊,來到了五臺山想要禮拜文殊菩薩,卻遇到一位修行人寫一手偈勸他:「何處青山不道場、何須策杖禮清涼。雲中縱有金毛現、正眼觀時非吉祥。」意思是說修行人處處是青山道場,到處都有文殊菩薩,何須千里迢迢跑來五臺清涼山呢?縱然文殊菩薩騎金毛獅子在雲中現影,以參禪人「佛來佛斬、魔來魔斬」的觀念來看,這並不是個好現象,因為禪是向內了悟自己,並不追尋外在靈異聖跡,「凡所有相、皆是虛妄」,所有相皆緣於自心的妄念,「一念不起即如如佛」。對於這番勸導,趙州禪師只反問一句:「什麼是正眼?」兩人就無話可說了。其實禪門中也有一位文喜禪師(889—903年)發願到五臺山朝禮文殊菩薩,文殊菩薩化做一位老翁跟他談話,但文喜禪師並不知道那是文殊菩薩化現的,等他知道了已當面錯過,文喜禪師非常失望懊惱。後來他跟仰山禪師參學而開悟,發心做典座煮飯給大家吃。有一天,文喜禪師拿水瓢要舀水,文殊菩薩現影在水中,文喜禪師即刻拿起水瓢往水影打,說:「文殊自文殊、文喜自文喜。」這表示文喜禪師真的是開悟的人,他不會因為以前當面錯過,今日再見一償宿願,而歡喜禮拜,反而用水瓢表達了他的喝斥,無怪乎文殊菩薩覺得〝好心乎雷親〞,說了一偈:「苦瓜連根苦、甜瓜徹蒂甜,修行三大劫,卻被老僧嫌。」(註八)同樣的,趙州禪師的師父南泉禪師有次打算下山向村民化緣,但他並沒有通知他們,不像我們現在若要托缽化緣,數日前就要打廣告、寄通知,發動信徒去換零錢來佈施供養,南泉禪師沒這麼做,當他下山來到一位莊主家時,莊主盛情款待,並準備了豐富的物品給南泉禪師,南泉禪師訝異地詢問莊主,怎麼知道他要來化緣而準備這麼多的東西?莊主回答:「昨晚土地公神來托夢,禪師要下山化緣,叫我好好準備準備。」南泉禪師聽完,東西未拿當下轉頭就走,回山上去了,他說自己修行不力,被鬼神知道了,這如果是我們不知要多高興呢!

 

  再說趙州禪師連遇兩位話不投機的修行人,深感知音難尋,便在趙州觀音院住了下來。有一年,河北燕王領兵要來取鎮府這地方,鎮府是趙王所管。當燕王來到邊界,身旁有位會觀氣象的謀士向他報告,趙州這地方氣象非凡,有聖人居,戰必不勝,不如和解。因此,燕王和趙王就和合息戰,同時燕王詢問趙王:「貴寶地有什麼高人否?」趙王回答:「有一位講《華嚴經》的法師,很有修行,遇有大旱都請他來求雨,很有感應。」  燕王搖頭,趙王再想想,說:「離這百二十里處,有一禪師住在趙州觀音院,年紀很老,道眼明白。」燕王一聽即想看看,於是兩位大王來到觀音院,趙州禪師也和他師父南泉禪師當初一樣,坐在禪床上接見兩位大王,真是師徒有傳。趙州禪師對兩位大王說:「貧僧自幼出家茹素,身體虛弱,現在年紀老邁,較無體力,無法下座迎請兩位大王,還請見諒。」燕王見趙州禪師架式這麼大,總要考問看看,真有道行否?便問:「人王大?還是法王大?」趙州禪師回答:「若在人中,人王為大;若在法中,法王為尊。」就是說,我趙州是個方外之士,人又老邁,與兩位大王並無瓜葛利害關係,兩位大王移駕至觀音院來見我,不是請問佛法,是什麼?既然是請教佛法當然是法王為大了。

 

  燕王聽趙州禪師這麼說,也就頷首稱是,不再介意。不過「閻王易說,小鬼難纏」,燕王身旁一位先鋒官聽說趙州禪師架式高,兩位大王來見居然沒下座迎接,他利用傳達口信時特來責難,想不到趙州禪師已在門口等他,這位先鋒官有點驚訝地問:「昨天兩位大王來,禪師尚不起座相迎,今日見我來,何以在此等候?」想不到趙州禪師靠在這位先鋒官耳旁說:「等你做大王,我就在禪椅上迎接。」先鋒官一聽,嚇得腳軟手抖,馬上下跪懺悔(註九)。趙州禪師就是這麼古錐、可愛。

 

◎禪師公案語錄

 

(註一)《景德傳燈錄》:「師因東西兩堂各爭貓兒,師遇之白眾曰:『道得即救取貓兒,道不得即斬卻也。』眾無對,師便斬之。趙州自外歸,師舉前語示之。趙州乃脫屨,安頭上而出。師曰:『汝適來若在,即救得貓兒也。』」

 

(註二) 南泉在方丈內臥次,見師來參,便問:「近離什麼處?」師云:「瑞像院。」南泉云:「還見瑞像麼?」師云:「瑞像即不見,即見臥如來。」南泉乃起問:「你是有主沙彌,無主沙彌?」師對云:「有主沙彌。」泉云:「那個是你主?」師云:「孟春猶寒,伏惟和尚尊體起居萬福。」泉乃喚維那云:「此沙彌別處安排。」

 

(註三)參溈山。溈問︰「汝是有主沙彌,無主沙彌﹖」師曰︰「有主。」曰︰「主在什麼處?」師從西過東立,溈異之。師問︰「如何是真佛住處﹖」溈曰︰「以思無思之妙,反思靈焰之無窮,思盡還原性相常住,事理不二,真佛如如。」師於言下頓悟。自此執侍,前後盤桓十五載。

 

(註四)師住庵時,有一僧到庵。師向其僧道︰「某甲上山,待到齋時做飯,自喫了,送一分來山上。」少時,其僧自喫了,卻一時打破家事,就床臥。師待不見來,便歸庵。見僧臥,師亦去一邊而臥。僧便起去。師住後云︰「我往前住庵時,有個靈利道者,直至如今不見。」

 

(註五)師將順世,第一座問︰「和尚百年後,向什麼處去?」師云︰「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。」僧云︰「某甲隨和尚去,還得也無?」師云︰「汝若隨我,即須啣取一莖草來。」

 

(註六)官人問:「和尚還入地獄否?」師曰:「老僧末上入。」曰:「大善知識,為甚麼入地獄?」師曰:「老僧若不入,阿誰教化汝?」

 

(註七)師又到茱萸,茱萸云:「老老大大,何不覓個住處去?」師云:「什麼處住得?」茱萸云:「老老大大,住處也不識!」師云:「三十年弄馬騎,今日卻被驢撲。」

 

(註八)到了五臺山金剛窟禮謁,遇一老翁,牽牛而行, 邀禪師入寺。老翁呼:「均提!」有一童子應聲出迎,翁縱牛,引師陞堂,堂宇皆金光耀目; 老翁踞床,指著繡墩命禪師坐,問曰:「近自何來?」 禪師曰:「南方。」 翁曰:「南方佛法如何住持?」禪師曰:「末法比丘,少奉戒律。」 翁曰:「多少眾?」師曰:「或三百,或五百。」並問起此間佛法如何住持,老翁曰:「龍蛇混雜, 凡聖同居。」 禪師曰:「多少眾?」翁曰:「前三三,後三三。」這時老翁呼童子上茶,並送酥酪,文喜禪師食後覺得心意開爽;老翁拈起玻璃盞問曰:「南方還有這個嗎?」 禪師曰:「無。」 翁曰:「尋常將甚麼喫茶?」 禪師無對,見天色稍晚,遂問老翁:「擬投宿一宿可否?」老翁曰:「汝有執心在,不得宿。」師曰:「某甲無執心。」翁曰:「汝曾受戒否?」禪師曰:「受戒久矣!」翁曰:「汝若無執心,何用受戒?」 禪師便告辭。老翁命童子相送,禪師問童子:「前三三後三三是多少?」童召大德,師應諾。童曰:「是多少?」禪師又問曰:「此為何處?」童子曰:「此乃金剛窟般若寺也。」禪師便難過落淚,醒悟到剛才那位老翁就是文殊菩薩,自己錯過了好好向文殊菩薩請益的機會,當下便向均提童子頂禮,願童子贈一言作修持之方針,彼時童子曰:「面上無嗔供養俱,口裡無嗔是妙香,心裡無嗔是珍寶,無垢無染是真常。」說完,童子與寺院都消失隱去,只見天空五色雲中,文殊菩薩乘金毛獅子往來,忽有白雲自東方來,覆之不見。文喜禪師因駐錫五臺,後又參訪仰山,頓見本性,契入佛心,在佛寺充當典座;後為僧人煮粥時,在粥鑊上又見到文殊菩薩,禪師以攪粥之篦打說:「文殊自文殊,文喜自文喜。」文殊菩薩便說一偈:「苦瓜連根苦,甜瓜徹蒂甜。修行三大劫,卻被老僧嫌。」

 

(註九)《古尊宿語錄》:厥後因河北燕王領兵收鎮府,既到界上,有觀氣象者奏曰,趙州有聖人所居,戰必不勝。燕趙二王,因展筵會,俱息交鋒。乃問:「趙之金地,上士何人?」或曰:「有講華嚴經大師,節行孤邈。若歲大旱,咸命往臺山祈禱。大師未回,甘澤如瀉。」乃曰:「恐未盡善。」或云:「此去一百二十里,有趙州觀音院。有禪師,年臘高邈,道眼明白。」曰:「此可應兆乎。」二王稅駕觀焉。既屆院內,師乃端坐不起。燕王問曰:「人王尊耶,法王尊耶。」師云:「若在人王,人王中尊。若在法王,法王中尊。」燕王唯然矣。師良久中間問:「阿那個是鎮府大王。」趙王應諾:「弟子。」〔緣趙州屬鎮府,以表知重之禮。〕師云:「老僧濫在山河,不及趨面。」須臾左右請師為大王說法,師云:「大王左右多,爭教老僧說法。」乃約令左右退。師身畔時有沙彌文遠高聲云:「啟大王,不是者個左右。」大王乃問:「是什麼左右?」對曰:「大王尊諱多,和尚所以不敢說法。」燕王乃云:「請禪師去諱說法。」師云:「故知大王曩劫眷屬俱是冤家。我佛世尊,一稱名號,罪滅福生。大王先祖,才有人觸著名字,便生嗔怒。」師慈悲非倦,說法多時。二王稽首讚歎,珍敬無盡。來日將回,燕王下先鋒使聞師不起,淩晨入院,責師慠亢君侯。師聞之,乃出迎接。先鋒乃問曰:「昨日見二王來不起,今日見某甲來,因何起接?」師云:「待都衙得似大王,老僧亦不起接。」先鋒聆師此語,再三拜而去。尋後,趙王發使,取師供養。既拂城門,闔城威儀,迎之入內。師才下寶輦,王乃設拜,請師上殿,正位而坐。師良久以手斫額云:「階下立者是何官長。」左右云:「是諸院尊宿並大師大德。」師云:「他各是一方化主,若在階下,老僧亦起。」


中國佛教史(二)

中國佛教史 (二)

釋印謙法師法義著作 / By admin

中國佛教史 (二)

主講人:釋印謙(天亨)法師

學歷:輔仁大學中文系,圓光佛學院研究所畢業

現任:大崗山靜修寺住持、法輪禪寺副住持、大高雄佛教會理事,慈隆僧學院院長

時間: 民國101年每週三19:30-21:00

 

  中國佛教發展到魏晉南北朝時代,在朝廷與民間爭相信仰下,佛寺及僧尼人數急遽增加,但僧尼素質反隨之低落,生活混亂及犯罪事件時有所聞,遂有淘汰僧尼,或要求僧眾禮拜君主,甚而激烈地毀佛、廢佛政策發生。在南方,有東晉時代桓玄提出「淘汰沙門」、「要求出家僧眾禮拜君主」動作,遭廬山慧遠大師反對,寫了《沙門不敬王者論》五篇,說明出家僧尼已捨世俗,故不在王法之內,確保方外之士的立場,後有僧祐、慧晈等高僧繼承其精神,因此南方政權的「淘汰沙門」、「要求出家僧眾禮拜君主」之舉如曇花一現,不了了之!接續的南朝宋、齊、梁、陳四朝君主對佛教基本上還是很護持、很禮敬的。

 

  北方佛教似乎就沒有這麼幸運。五胡十六國前秦苻堅時代的道安有「不依國主,則法事難立」的思想,北魏道武帝道人統(佛教僧官領袖)法果更進一步表示:「太祖明叡好道即是當今如來,沙門宜應盡禮。」帶頭主張禮拜天子等於禮拜佛,使得沙門地位驟降於君主之下。到了北魏太武帝毀佛後,更強化了「不依國主,則法事難立」的重要性。在「皇帝即是當今如來」思想背景下,遂有北魏文成帝復佛,沙門統曇曜推動巨大石窟佛像雕刻風氣之先的「雲門五窟」之開鑿,將北魏建國以來的五位皇帝:太祖道武帝、太宗明元帝、世宗太武帝、恭宗景穆帝、高宗文成帝,磐根於自然大地、根植於山巖巨石,叫人動也不能動、移也不能移、滅也不能滅、毀也不能毀的帝王巨佛身像。佛教在帝王護持下又迅速恢復發展,根據《魏書》〈釋老志〉及《洛陽伽藍記》記載:北魏孝文帝太和元年(477年)京都平城寺院約一百座,僧尼二千餘人,四方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所,僧尼七萬二百五十八人。到北魏末年(520-524年)京都洛陽,寺院一千三百六十七所,四方諸寺三萬餘座,僧尼達二百萬人,如此快速膨脹發展的佛教,成為北周武帝推行富國強兵政策下的一大阻礙,於是「皇帝即是當今如來」思想,便被北周武帝扭曲成毀佛滅佛的有力藉口之一,表示:「現皇帝即是當今如來,故不必禮拜佛像及寺院。」〝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〞,一句「皇帝即是當今如來」能復興佛教,亦能成為毀佛滅佛的藉口理由。我們不禁要問?同是出家僧眾在面臨王權統治逼迫下,南北佛教竟有如此天壤之別的見解與表現。又何以北方佛教會有「不依國主,則法事難立」及「當今皇帝即是如來」這麼濃厚的國家思想傾向,期待有如轉輪聖王般的君主作外護,來護持佛法、提攜佛教的發展呢?這些問題,或許古正美《從天王傳統到佛王傳統》一書可提供我們另一種思考,幫助我們理解這樣的差異:

 

  古氏云:「在中國歷史上,有一些皇帝並沒有使用中國的〝皇帝號〞做皇帝,而使用〝天王號〞做皇帝。從表面上看來,〝天王號〞應和〝皇帝號〞至少相等,否則這些帝王不會捨〝皇帝號〞而使用〝天王號〞。但〝天王號〞卻不見於中國本土的帝制傳統,很顯然地,〝天王號〞並不是中國本土的帝王稱號,而是一種外來的帝王稱號。中國有不少的帝王使用〝天王號〞稱帝,尤其是南北朝時代的帝王。譬如,《釋氏稽古略》卷二載:『晉咸和五年,(石)勒稱大趙天王,行皇帝事。』又說:『(苻)堅乃去皇帝之號,稱大秦天王。』中國南北朝時代的帝王似乎都對『做天王』非常熱衷。」(頁66)

 

  「中國最先使用『天王制』的帝王乃是後趙的石勒(319-333年),但石勒做天王的時間非常短,也沒有太多記錄。繼承石勒做『大趙天王』的是石虎(334-349年)。石虎在佛圖澄及道安等協助下,於西元336年去〝皇帝號〞,做『大趙天王』,並發展佛教教化政策。佛圖澄因姓『帛』的緣故,常被視為中亞龜茲人。佛圖澄既是中國最早的天王傳統傳播者,中亞的龜茲必是當時天王信仰的中心地。其情形應該就是如此,因為後來道安要苻堅自中亞請來的天王傳統發展專家鳩摩羅什(西元401年到長安)也是中亞龜茲人。石虎使用天王制立國,對苻堅造成相當大的影響。苻堅在太元二年(377年)用後趙故將作功曹熊邈,在熊邈的影響下,決定步石虎的後塵行後趙的『天王制』治國。他先以十萬之師攻打襄陽取道安,欲利用道安為其發展『天王制』,道安到長安後,果然還有一段為苻堅在長安發展『天王制』的記錄。道安因年事已高,故勸苻堅去攻打龜茲取鳩摩羅什,希望鳩摩羅什能繼承其業,為苻堅繼續發展『天王制』。鳩摩羅什被呂光帶到姑臧(涼州)時,因苻堅被殺,而與呂光在姑臧建立後涼國。呂光父子在鳩摩羅什的策劃下也稱『天王』,使用『天王制』。由此可見,西元四、五世紀中國所使用的天王傳統,都是由龜茲僧人自中亞或龜茲傳入中國。」(頁205)

 

  「中國的『天王制』,經過佛圖澄、道安及鳩摩羅什三代人的努力,從此在中國奠立了相當的基礎」(頁97-98)

 

  「後趙石勒、石虎、前秦苻堅、後涼呂光父子、後秦姚興、北涼沮渠蒙遜、北魏文成帝以下的諸王,都做過佛教轉輪王。」(頁20)

 

  也就是說,北方佛教僧眾,以佛法勸導暴虐嗜殺、倫理道德薄弱的胡族國王或皇帝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以德化治理國政,當佛教的轉輪聖王,護持佛教,而以少數民族入主中原的夷族統治者,亦樂於信仰同是外來之神的佛教,來對抗漢族文化的心理作用,僧侶與帝王合作,共同建立「弘化護法」之國,在這樣的信仰環境下,將護持佛法,如轉輪聖王般的皇帝恭維成當今如來,加以禮拜也就不足為奇了。只是政治是現實的、無情的,只要符合統治階層的利益,恭維的一句話,可以復興佛教,也可毀滅佛教,佛教仰賴政治力,被掌握於專制君權之下,從六朝的沙門上奏文時,以方外之士身分,屢用「貧道」自稱,經隋文帝繼北朝之後,統一了南北,延續北朝國家主義色彩,到了唐朝貞觀開元之後,這樣的稱謂便行不通了,變成以「臣沙門」作為署名。在君主國家以儒、道思想為主的中國,佛教制度與僧尼地位大概就如此地確定下來了。

 

*參考書目

◎古正美:《從天王傳統到佛王傳統-中國中世佛教治國意識形態研究》2003年6月版 商周出版

 

◎野上俊靜著(釋聖嚴譯):《中國佛教史概說》2008年版台灣商務印書館


中國佛教史(一)

中國佛教史(一)

釋印謙法師法義著作 / By admin

中國佛教史(一)

主講人:釋印謙(天亨)法師

學歷:輔仁大學中文系,圓光佛學院研究所畢業

現任:大崗山靜修寺住持、法輪禪寺副住持、大高雄佛教會理事,慈隆僧學院院長

時間: 民國100年每週三19:30一21:00

 

佛教源自印度,經由中亞、西域傳到中國,當時的中國已有儒家、道家(教)相當高的文化背景,如何讓本身已有這麼高文化水平的中國人接收、信仰異族來的宗教?古代的高僧大德著實費了相當大的心力,才能讓佛教在中土落地生根甚至開花結果。

 

例如像佛教何時傳入中國這件事,大部份人傾向佛教早在西漢哀帝即已傳入,但為何後來的中國佛教徒反而比較強調時代較晚的東漢明帝「感夢求法」,得攝摩騰、竺法蘭二位高僧及《四十二章經》於洛陽白馬寺的說法呢?雖然明帝「感夢求法」一事有諸多疑點,但中國佛教徒還是樂此不疲。

 

法師解釋說:「雖然西漢哀帝時間較早,也不過早東漢明帝六十六年而已,相距不大,但『哀帝』(此號乃後代史家依其功過作為所取的,皇帝本人總不會自己取這麼不好聽的名字(皇帝自取的叫年號),有個〝哀〞字實在不好聽,感覺觀感不好,是〝了尾囝〞似的,表示當時無論政治處境、社會情況都處於動盪不安、不理想的時代。佛教在這時期傳入,給人有趁虛而入之嫌(時間不好、時機不對)。就像我們要搬入新家,總要擇個黃道吉日、良辰吉時入厝,總要取個好彩頭是一樣的道理。」

 

「孝明皇帝」表示這位皇帝仁慈有作為(政治清明),「感夢求法」除了表示佛法有不可思議的感應之外,也表示皇帝仁慈與佛相應,才會「夢」到佛。而且佛教是皇帝派人去「求」的,不是「請」來的,更不是「沒請自己來」的,意義就非凡;不但意義非凡,更具宣傳、教化的功能,表示對佛要有恭敬心。佛法是「求」來的,所謂「佛法在恭敬中求」,而且是英明仁慈的皇帝派人去求來的,不是〝了尾囝〞、末代皇帝時期〝蕃邦〞使者傳授的,宣傳的效果、份量就不一樣。

 

所以我們研讀中國佛教史,必須考慮到時代背景,一個外來的宗教,赤手空拳來到已有儒家、道家(教)文化思想背景的中國,若無高超之處,焉能攝化當時的文人知識份子,甚至王公貴族、皇帝接收信仰進而護持呢?如果我們理解這一點,就能瞭解中國佛教為何會把佛陀或佛陀弟子抬得那麼高、神格化那麼多的原因了。

 

這節課法師藉由現代學術研究論文資料,及南朝梁慧皎大師《高僧傳》原文研讀,引領我們如何做研究、如何運用圖書館資料與如何學習古德的高風懿行。